在常熟一村落內，記者見有幾家幾戶，門口掛滿波司登旗下品牌羽絨，老伯伯說：「這些是舊貨，每人一個月洗幾百件，洗完以後交回公司拿去賣！」 

深入股穴

江蘇偵查　波司登死貨逼爆倉

波司登（ 3998），聲稱全球知名的羽絨品牌；每到夏天股價尋底時，都有財經演員走出來叫大家吼低買入，搏冬天反彈時炒一轉。
上月尾，這隻散戶愛股，有三名董事集體以私人理由跳船，為波司登敲響了「喪鐘」。本刊前往波司登位於江蘇常熟的總部直擊，踢爆波司登聲稱的過萬個銷售點原來是「掛羊頭、賣狗肉」；存貨更多到逼爆，要找隱蔽貨倉收藏；而更甚是賣不出、鋪滿塵的存貨，竟在鄉間找來阿婆阿伯清洗，再當新貨賣！當公司「谷無可谷」，就只有「縮」。這一刻，小股民還入貨等下一個冬天嗎？

第一踢：「濫製」店鋪數目

表面看，市值一百六十億的波司登，可以說是一隻「高速增長股」。波司登只有小量直營店，主要靠經銷商開設銷售點及寄賣。○七年上市時，銷售點有六千多個，到去年三月增至八千多個，截至去年九月已激增至一萬一千多個！擴張神速。不過，這些「點」，未免太充「大頭鬼」。記者走到江蘇常熟街頭，找到的幾間波司登分店，都是「掛羊頭、賣狗肉」。
當中位於市中心方塔街的專賣店，店外已聽到大喇叭播着「工廠直銷」、「大特賣」等廣播，店內地下一個個黑色腳印，場內凌亂不堪。掛上波司登的招牌，但這裡賣的竟是三十九元（人民幣，下同）一件的工廠直銷「雜嘜」成衣。在上海浦東及普陀區的三間分店，情況亦一樣；而在深圳東門的太陽廣場，記者查問有否波司登櫃位？商場職員指着電梯底的一個小更亭說：「平時在那裡，好像一個月前撤退了，一向都是冬天才有﹗」

婆婆背後有一疊疊，波司登旗下羽絨待洗，但用的都是眼前的同一盆水，擦幾擦就掛出去曬。 

記者在常熟行至一個渺無人煙的殘舊貨倉，從窗口望入去，看見幾萬箱波司登舊貨，疑似被遺棄。 

在常熟市中心的波司登專賣店，「掛羊頭、賣狗肉」，場內凌亂不堪，紋身青年即場脫衣試衫。 

一名常熟市經銷商解釋：「這裡只有冬天幾個月賣羽絨，夏天時促銷也沒用，我們寧願分租予其他人，賺一萬多元租金更划算！」波司登有點像七十一便利店，單是蘇州人民路上已有三間，上海南京東路亦如是。
由於七成生意靠經銷商，波司登華東區銷售總監劉先生接見記者時，顯得殷勤。他坦言：「在華南地區，只有十二及一月有生意。」記者問他其餘時間怎辦，他說：「你可以拿我們旗下品牌的貨去賣，要不你拆掉波司登招牌，賣什麼我們都不管！」他還開出優惠條件：「譬如你這年要拿一百萬貨，其間賣不去的，當中一定比例可跟我們換款式，還是賣不出，年結前最多可以退兩成貨，兩成半也行。」經銷商數期有三十至九十日，退貨時可能根本都未找數！
波司登管理層早年會見基金經理時，就透露有退貨機制，嚇得該名基金經理即時把這股票打入冷宮。

第二踢：隱閉貨倉存死貨

退回來的貨，就逼爆每一個貨倉。職員稱全國六十多個地區都有貨倉，記者來到常熟的物流中心，發現貨品只有「流入」、沒有「流出」！走過幾萬平方呎的貨倉，幾乎全部爆滿，就如一片「貨海」。有紙皮箱本只可放十件，被粗頭筆改為二十件，記者肉眼所見，估計貨倉放有一百萬件羽絨！貨倉職員透露，新貨未有，這裡通通都是舊的存貨﹗有幾名職員正在把幾百箱貨運走，記者問他們是運往哪間店賣，他們答：「不是去賣，這個倉已經不夠用，要拿去其他倉放！」
記者走出物流中心，走着走着，行到一個偏遠人跡罕至的地方，竟見一個凋零的波司登貨倉。從貨倉的窗口窺探，內裡估計有近萬箱殘舊的波司登存貨，堆積如山，疑似「被遺棄」。門外的管理員邊看電視邊向記者說：「這是波司登一、兩年前的貨，他們不夠放，先放這裡。」記者其後以買家身份，想向波司登購入存貨，其團購部主管常先生漏口風說：「不瞞你，想買多少都有，我們去年生產一千二百萬件，存貨有百分之二十九。唉吔，不算多，你看李寧，存貨超過百分之四十。」他透露，三年前舊款式還在，一般做法是劈價一半以上賣到農村。記者在幾公里外的康博村，發現有村屋外掛上一件件波司登旗下羽絨，原來賣不出鋪塵的存貨，波司登聘用村姑加以清洗，再拿去賣！
究竟去貨有幾差？記者在蘇州第一百貨分店，發現波司登羽絨上掛上庫存記錄，其中一件於去年十二月冬季返貨一百六十二件，至今仍有一百三十二件未賣出，即表示五個月只賣出三十件，去貨極慢。波司登近年還力攻淘寶網散貨，網上收入佔總數百分之二。從淘寶的波司登官方網顯示，未計二線副牌，如康博、冰潔，單是波司登已有約二十三萬件存貨，當中逾八成貨品，這一、兩個月的去貨量是「零」﹗

常熟總部的銷售總監劉先生，為吸引記者加盟，成為新一個經銷商，開出換貨及退貨優惠條件。 

在江蘇常熟的紅旗南路分店，莫說羽絨，連一條「鴨毛」都看不見，只見經銷商在賣三十九蚊一對的「雜嘜」鞋。 

第三踢：上市後亂掃貨

波司登上市集資逾六十億元，四出併購，四年前推出「四季化」概念，男、女、童裝通殺。惟這些併購未見其利，先見其害。○九年以六億五買入男裝生意，找來王力宏做代言人，記者在多間男裝專賣店，見「拍烏蠅」情況嚴重。去年中期業績，男裝營業額大跌一成四，只有一點四六億元，相比去年同期，更減少十四間店。反而打折的特賣場則人頭湧湧，一堆鄉村味濃的男士在內亂摷一通，鞋子一地都是，原來正做「十蚊起」大特賣，特賣場職員說：「所有長袖、褲子八十塊、短袖六十塊，皮帶十塊，皮帶昨天賣完了，你平時來，都有三五折。」
一一年波司登再投資一億元買入一個童裝品牌五成股權，一年後宣布敗退，以一千多萬賣走。同年，再以八點九億收購內地女裝品牌 JESSIE七成股權，仍未見有成績。有逾三十年零售經驗，美麗寶前董事副總經理吳民傑質疑：「幾年前我有諗過買波司登，不過見佢咁多錢去買個乜名話？（記者： JESSIE）做呢行咁耐都未聽過，使乜要用成十倍 PE去買，大陸時裝牌子周圍都係，我好懷疑。時裝唔係佢嘅 expertise，所以我最後決定唔買。」

在常熟波司登的物流中心，只見一片貨海，一望無際。據職員透露，新貨未生產好，這些都是去年及前一、兩年的存貨，估計單是這個倉，有過百萬件羽絨！ 

在蘇州第一百貨波司登內，羽絨掛上庫存記錄，顯示這件只四百多元的羽絨，在十二月至一月間冬天旺季，只賣得十幾件，仍餘一百三十多件存貨。 

第四踢：寧派息唔還債

進身上市公司主席的高德康，變得富貴。但其母親仍然樸素，不諳普通話的她，在屋內默默摺金銀衣紙。 

左谷右谷，根據波司登的中期業績，其盈利微跌，賺三億元。數據轉壞，當中的貿易、票據及應收款項，相比去年同期由十六億增至二十四億，升幅逾四成！存貨亦較去年同期高，達二十二億。過去一年，存貨周轉天數增加十多天，至二百四十四天，經營活動所用的現金流出達七點三億元。根本無錢落袋，一名時裝界老行尊篤爆說：「收入幾大有咩用，收到嘅現金先係錢！」
不過，波司登一向靠「特高」派息率托住股價及留住小股東的心。波司登今年派息率約百分之七十五，過去連同特別股息，派息率曾達百分之一百一十八及百分之一百二十四！賺幾多、派幾多，還要「派突」！最緊要，持股六成七的高德康多年來拿到的股息，約三十六點五億元，肥過「肥仔水」！但因此曾經是「現金王」的波司登，現金及現金等值價物使剩十四億，然而短債卻有十六億，管理層寧願派息都唔還債。

埋門一腳：關連交易　主席自肥

高德康早在上市之前，已把原來的公司重組，由本來生產、設計、銷售一條龍，改為上市公司只「專注設計、原材料採購、營銷及分銷」，聲稱生產工序則外判予三百多間廠。但原來當中最大的外判生產商，正是由高德康私人持有；另外，高德康還出租私人持有的貨倉予波司登放存貨。觀乎過去幾年，這些關連交易金額年年遞增，去年達五億元。當波司登生產得愈多，高德康私人袋的亦愈多，自然無視存貨堆到上天。本週二，波司登回覆指：「羽絨服功能性較其他服裝高，因此不太受潮流限制，存貨可在下年度銷售。」而波司登亦承認，有七成經銷商在淡季會關店或分租出去。

在常熟長大的高德康，於市內興建了一條以旗下品牌「康博」命名的「康博村」，其父母亦住在村內，屋內掛滿高德康與領導人的合照。 

位於波司登的總部的波司登大酒店，由高德康私人持有。記者想入住，職員表示當日停電，即使平日亦甚少接客，是老闆用來接待來賓。 

由一個「故事」開始

去年波司登以二千萬英鎊，買下英國牛津街附近的 South Molton Street一棟物業，開設第一家海外旗艦店。然而，此舉未能刺激股價，波司登股價最高曾達四元，現報二元○九，插水四成多。同樣是「國際品牌」，波司登的羽絨，價格較 The North Face及 Columbia便宜，平均一千元，旗下二線副牌，更三百元有交易，包攬國內「高中低」檔市場。因為用的，並非矜貴鵝毛，而是鴨毛，有陣陣騷味。老闆高德康，由一個常熟市的裁縫，到八、九十年代創立波司登等羽絨品牌，開了好幾家廠，成就一個勵志的創業故事。
這個「故事」，○六年被滙豐旗下的私募基金相中，以每股九美仙的超低價入股，為上市鋪路。○七年再由高盛、大摩等保薦，找來三大富豪李嘉誠、李兆基及鄭裕彤認購。滙豐早已賺夠走人，上市時賣掉手頭一億一千萬股舊股，套現約四億；○九年轉讓百分之二點七七股份予投資基金 IDG Capital，作價二億七。一○年尾，在波司登股價接近最高位之時，以每股三點五七港元拋售部分股份，再套現七億元，滙豐前後套現十三億元，十分和味；而李嘉誠等富豪估計過了禁售期後，亦已沽貨，食了一鋪「大茶飯」！持貨的小股東若不趁早跳船，不要說大茶飯，可能最終連鴨毛都無條！

波司登○七年掛牌當日，老闆高德康（左）著住用羽絨製的出市員背心，前港交所執行總監霍廣文（右）亦著埋一份。（關永浩攝） 


撰文：梁佩均
攝影：于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