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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洗脫過去「罪惡溫床」的污名,重慶大廈不斷加強保安,大廈各個角落共裝置了三百三十多個鏡頭,由五十多部閉路電視監控,鏡頭下正上演着不同種族人士的「重慶故事」。 

壹號專題

重慶大廈共榮圈

重慶大廈,一九六一年入伙,五幢大樓、三層商場、九百二十個商住單位。
當年大廈售樓書是以「三面環海」、景色醉人豪宅包裝,連影星鍾楚紅也表示童年曾在這幢大廈度過。
不過,本來的環海豪宅,前後左右漸漸築起高樓大廈,八、九十年代,大批業主把單位改建成賓館,於是大批來自南亞、印度、非洲等地的有色族群開始進駐。
幾年之間,鵲巢鳩佔,本來居住的港人逐一遷走,大廈變色,出現了香港導演王家衞筆下的《重慶森林》。
這個森林位處尖沙咀旺區,多年以來,來自一百三十個國家的人種,用各色各樣的方法在這幢大廈內覓食求存。
九三年,重慶大廈發生一場五級大火,停水停電十晝夜,之後大廈內外重新裝修,公眾地方裝置了五十多部閉路電視,全幢大廈至今有三百三十多個鏡頭,成為全港保安最森嚴的大廈。
在「重慶大廈」四字牌匾下,每日達一萬人次進出,在廿四小時監控的圓形攝影鏡頭下,這批「重慶之友」與大廈共榮共存。

 

 


午夜時分重慶大廈關燈落閘,幾名南亞青年仍流連在大廈門外,飲酒談天。 

阿 Sam一生都在重慶大廈尋覓搵食。 

有一百六十間劏房式賓館的重慶大廈,電梯大堂被佔用成賓館會客室,客人在大堂玩電腦煲煙。 

入夜的重慶大廈,非洲妓女開始出沒,不停向路人猛送秋波,也有男人上前問價。 

 


南亞裔人士開設的手機鋪,主力將廉價手機出口到非洲,據統計,非洲超過二成的手機是來自重慶大廈。 

重慶大廈出名「雜」,進入大廈只消半天,便可以目擊不同國籍、不同色種的人群,為了各類事情,紛擾不斷。
一樓,兩個尼泊爾人,為了買賣手機的價錢起爭執;三樓,一間咖喱店門外擺放雜物,伙記與路人身體碰撞,繼而郁起手動武;六樓,自由行的大陸旅客不滿賓館房間細小,與印度賓館管理阿差互罵……
十七樓,一班非洲黑人在一個基督教自願組織出面排隊等攞免費飯,一個非洲女人帶着小孩,小孩吃不飽,哭崩了天。
這幫人,包括尼泊爾人、巴基斯坦人、印度人、非洲人及大陸自由行旅客,一舉一動、一經一歷,全被大廈廿四小時閉路電視攝錄下來。
同時間,重慶大廈內每更八名保安隊伍一直戒備,就在這些紛爭未曾發展成「大事件」時,在五分鐘內會趕到現場調解。

有危有機

「當然,阿 Sir(香港警察)隔幾日就會帶埋啲警犬過來巡邏,久不久就有隊人過來收風,所以重慶大廈是全香港最危險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來自巴基斯坦的阿 Sam笑說。
四十歲阿 Sam,中文名阿士林,他一九七四年由父親帶來香港,初中時為了搵同鄉有傾有講,好快就到重慶大廈打躉。十多年以來,他對重慶大廈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
「乜嘢同鄉第一次來重慶,都會來搵我。我話你知,商場二樓露台位可以睇晒成個商場動靜。五幢樓之間,行天井位就最快。邊間手機店賣假貨、邊度有毒品、邊度有雞(妓女)叫,新來咗邊個國家邊處地方的新人,我全部都知道。所以有時我會向警方及海關提供少少線報,賺番少少生活費。」阿士林原來是重慶無間道。
他說上月底,一對來自非洲肯雅、從事珠寶貿易的母女,在廣州附近被大陸匪徒截劫,更被人用亂槍掃射。及後經調查後,發現該非洲母女亦是重慶大廈居民,警方亦有到大廈搜集資料。
「阿 Sir(警察)嚟過好多次問我哋料,一來想問吓班非洲同鄉,了解吓兩母女背景,二來仲叫我哋返大陸小心啲。不過,班肯雅人話邊驚得咁多,離鄉別井來到重慶大廈,就是想走出來做大事,我們呢班重慶人就是知道呢個世界,有危先有機。」


重慶大廈內有多個志願組織向避難者提供支援,包括提供免費食物及日用品,一對來自非洲的母子在午飯時間排隊拿免費午餐。 

來自上海的自由行旅客,在網上訂住大廈印度人開的賓館。她笑說:「一個晚上只需要二百元,我在機場打的過來比房租更貴。」 

覓食求存

重慶大廈地庫至二樓是商場,除了兩、三間港人熟悉連鎖快餐店及化妝品店外,其他地方都是這五湖四海所經營的小店鋪。
「印度巴基斯坦人通常踏實啲,做吓小本生意,餐廳及服飾店,賺番自己衣食住行的錢。肯雅、尼日利亞、尼泊爾人就做大生意,專做手機,出入口。」阿士林一邊帶記者穿梭游走,一邊如數家珍。
記者在整幢大廈粗略統計,商場地下及一樓,有超過七十多間經營手機買賣的店鋪,大部分是非洲人經營。非洲人皮膚黑,他們總愛穿著鮮黃鮮紅的服飾在店內售賣手機,然後在店外大包細包準備出國。據知,現時有超過兩成的非洲手提電話,是通過重慶大廈出口。
三至七樓,則至少有八間印度或巴基斯坦經營的咖喱餐館,另外有數間志願組織經營的義工中心。每日三餐時間,這些中心便會開放,向一直居住大廈尋求政治庇護的非洲人士免費派發食物。
重慶大廈由 A至 E五幢大樓組成,除了商店,每幢大樓由獨立電梯上落。電梯大堂,總有三五個拉住行李箱、不同膚色的人在等待,因為據數字,五幢大樓合共有一百六十間小型賓館及五百多個租用的住宅單位,入住的,都是不同種族人士。
「唔同嘅人,離開國家,踏入重慶大廈住,都是為了生存,都是為了搵食。」

第一口飯

阿士林回想當年,他踏足重慶大廈,亦是為了求生。
阿士林在香港學校就讀至中五,之後無業,跟班同鄉來到重慶大廈流連。
九二年新機場動工,他開始在重慶大廈賺得第一口飯。
「有個鄉里同我講做泥工一日有五、六百蚊,之後個判頭叫我搵多啲後生仔一齊來做,我於是去『重慶』招兵買馬,我來到大廈一開口,就有二百幾個在重慶大廈等開飯的人跟我一齊去機場地盤開工,每人我抽起二百蚊做介紹費。」
機場完工,阿士林銀行存摺竟然有大額儲蓄。
「嗰陣賺到啲錢,竟然夠我買架私家車載幾個同鄉去識女仔。」
之後,他又用儲蓄與幾名重慶大廈做餐廳的朋友合伙,在元朗喜業街開了一間咖喱屋,但半年後結業。
「離開重慶,好難搵食。」阿士林之後重回舊地,多年以來,他在重慶從事過買賣電話卡、手機、咖喱,所有能賺錢的,都做過。
目前他籌備在大廈開設廚餘回收廠,想將重慶大廈十幾間餐廳的廚餘收集轉化成飼料。
「在重慶,真係好多機會賺錢,我係正經人,諗嘅都係搵錢正途;不過,如果你是行偏門的,夜晚的重慶亦是唔錯的搵錢勝地。」阿士林說。
重慶大廈在十一時落閘,但在大廈左手邊,會留下一道偏門讓住客出入。
這時候,商場暗角位會出現大量非洲黑皮膚的妓女,在街上兜搭同鄉賣淫,肉金價錢三百元,「 Let's go, happy! Happy!(去嗎?開心,開心!)」
同時間,重慶大廈正門,在霓虹燈光下,三五成群的印巴籍青年對附近油尖旺夜蒲的外國旅客交收大麻毒品。一名南亞裔男子默不作聲,和一名非洲黑人交換一個眼神,走向街角,一手交錢,一手送出一粒「大麻精」。該名黑人立刻在重慶巷口點起大麻,吹出一圈又一圈的煙來。


一九六一年重慶大廈的售樓書,標榜三面環海,「景色醉人」。經過半世紀的洗禮,大廈已被周邊的高樓和酒店包圍。 


夜幕降臨,重慶大廈門口仍聚集不少人,而彌敦道則幾乎不見人影。

公安取經

曾以品流複雜聞名的重慶大廈,自廿年前現任業主立案法團主席林惠龍(中)上任,加強大廈保安,又聘請退休警員做保安員後,大廈內犯罪活動大幅減少。
重慶大廈由「罪惡之都」開始變得有秩序地運行。
林說:「要不斷游說業主,大廈翻新,單位就會升值,所以他們肯出錢搞維修和保安。」廿年間,重慶大廈經不斷翻新及加強保安,樓價也不斷上升,以林在三樓約八百呎的單位為例,她八八年以六十萬購入,至今升值八倍,估價約五百萬。
據了解,廣東省公安廳曾多次來重慶大廈取經,用作廣州當局現時面對的超過三十萬非洲黑人聚居的治安問題。大廈保安梁經理說:「最重要係清楚同了解佢哋嘅宗教,尊重大家嘅文化和節慶,佢哋自然會識英雄重英雄,唔會搞事。」


撰文:徐宏、陳瑩
攝影:田俊、黃晴
插圖:朱桂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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