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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Momory of 1980's The Derby

2013年03月01日 ~~ 第918期飲食男女

你有聽說過 The Derby的故事嗎？
銅鑼灣、灣仔、跑馬地，孰也是，孰也不是。
鬧市邊陲，燈火闌珊。
前行是舊日的新華社，或教徒的故土。
車輛不斷從南方呼嘯而至，再劃空而過。
遊人同樣擦身而過，失諸交臂。
這小酒館，三十年間，依然故我，壁燈掩映，厚重的木門，詭譎地關上。
只有來過的人，知道門後的秘密──
那裏，埋藏了一道本應逝去的時光。
有誰願意，請來，推開那扇通向回憶的大門。

忽然，門開了，搖動一串門鈴。男女三兩，應聲轉過頭來。眼神在說：嗨，認識的嗎？帶點探索意味。
幽暗空間，右手邊一列座椅，深啡實木，暗紅軟皮，靠着一堵紅磚牆；左手邊一台混音機、鐳射唱片陣；向裏走是吧枱，燈光照亮了 Vodka、 Rum、 Bailey's、 Tequila、比利時德國和愛爾蘭生啤……高腳扶手椅，有搖曳的皮鞋。 Bee Gees的《 Stayin' Alive》始終在迴蕩。是 1977年的歌。時光已逝，惟歌曲不死。 Yesterday never dies，只因存活心中。
酒館客人，華洋雜處，共通點是年紀不輕，一起來懷那英式小酒館的氣氛。 1983年的木門木椅紅磚牆，殘破但氣派尚存；一盞紅色大吊燈，增添了幾分老古堡的氣派。還有懸在頭上的一列英國「米字旗」，更加耀目，英國殖民地氛圍，沒成過去。
老闆是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中國人， Stanley五十六歲， T恤、蘿蔔牛仔褲； Stella五十五歲，外穿一件大墊膊夾克，彷彿直接從八十年代走來。
酒客們都當作時光倒流。反正八十年代，正是一段璀璨時光，有厲害的 disco music、歌舞昇平不夜天。有陌生人之間的信任，人與人變得 friendly，夾雜音樂交頭接耳，哪管初相識，十分鐘已混熟。熟絡了 Stella就不客氣，握一杯拔蘭地，聊一些醉後的話題； Stanley會自顧自做喜歡的事，坐進混音間，享受他的音樂，或者繞到吧枱後調酒，順道倒一杯 Guinness。
Stanley選播的樂曲，有一種喝酒的步調，《 Stayin' Alive》過後，接上 Jimi Hendrix的《 Little Wing》，「蝴蝶與斑馬與月光與童話，這都是她曾經想的，乘風飛翔。」搖滾嗓音伴隨結他，想不到二十七歲英年早逝。大概年輕人的心，都曾長出過翅膀，就像八十年代的 Stella與 Stanley。

舒服而優雅，典型英式 pub格局。

小英國旗高高掛，像回到三十年前。

Stella（左）穿了 Santana T恤，擺出一副 band友格。

光影下，洋酒烈酒添了異色。

古老磚牆與黑白倫敦街景，堪稱絕配。

結他之神 Jimi Hendrix大海報，購自英國 HMV。

混音間那面英國旗，聽說是真的，更行過升旗禮。

「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嘅年代係最精彩！」 Stella的話語，乘着香煙飄浮，終究消散，「 because you were younger。」
少年十五二十時， Stella還未有英文名字，她的丈夫，也並非 Stanley。
她本名呂莊莊，十八歲嫁予一名警察，誕下一子，「以為人生就係咁樣，點知唔係！」到兒子三歲，她受不住夫家家規，毅然離婚，兒子歸前夫，她變回獨身，得人介紹往尖沙咀的日式夜總會任收銀員。她的青春，就在那裏消磨。
「新世界 Club New World，好出名㗎！小姐百幾二百個，媽媽生位位靚女。」紙醉金迷，做收銀她嫌不夠過癮，遂轉職當侍應，「即係鴨女，斟茶遞水嗰啲。」風月場所，可以讓人沉淪，也可以鍛煉待人接物，「我好精靈㗎！人客一入來，我就記得佢個名，即刻攞佢支酒出嚟。」她招呼周到，豪客也真如電視劇場面，鈔票當小費，呂莊莊每月額外進賬千多元，等於不停支雙糧。
那是個瘋狂的時代，「香港人唔使瞓㗎！晚晚銷金窩！海底隧道塞通宵！因為有班生意佬、夜遊人仲四圍活動。」夜店行業凌晨兩點下班，亦慣例消遣，造就好些酒吧、的士高通宵營業。她和 Stanley，也是如此相識。
那時呂莊莊愛去的士高，「喺尖沙咀一晚就可以蒲好多間，廣東道 Canton、 Chicago、 Hot Gossip，海防道 Apollo 18，金巴利道 Taipan！」 Stanley正是 Taipan Club的唱片騎師。

Stanley中文名陳國松，是第一代華人打碟 DJ，七十年代末出道，中環英式 pub Jockey、灣仔今日世界夜總會都待過，對音樂有一份熱誠，「 Disco music一定要搶先過出面，追住美國 billboard流行榜，播最前衞嘅歌……我最開心係 1980年英國 The Police樂隊來港，就係喺今日世界表演。」
去到 Taipan，陳國松已自成一格，迷死呂莊莊等少女，「嘩！ Stanley風頭好勁㗎！播啲歌好聽，人又有型！但佢一早畀人 mark住喇，佢嗰陣時個 girlfriend好靚女㗎！邊度輪到我？」其實夜店場所，每個人都臉目模糊，呂莊莊跟陳國松，一直就只當對方是生命的過客。愛情，要到良久以後才發生。
那正是八十年代尾聲，時代醞釀變化時。
起先是呂莊莊。由於夜總會只僱用後生女，三十歲後，她趁卡拉 OK冒起，轉去當伴唱，但陪客服務不易為，她再辭職。繼後四處轉工，的士高、酒吧……九十年代賭船興起，她去當女公關，但人閱歷多了，不覺已變得清醒，「日日出公海，係好熱鬧好好玩，但呢種地方已經唔講人情味，喺船上面風光嘅人係有，折墮嘅仲多。」她一個單身女人，應付船上三山五嶽，漸感疲累，只望找一個歸宿。
九十年代，陳國松也不輕鬆。早期 DJ行業幾乎沒華人，他很是吃香。豈料十幾年下來，年輕人紛紛加入，他的經驗不再值錢，「我人工收開萬五，但班細路話八千就夠，啲老闆就請晒佢哋；其實打碟唔係咁簡單，揀歌、搞氣氛好講經驗，但已經冇人理會。」時移世易，他轉而跟人合資做生意，開一家音響工程公司，卻不歡而散；再開唱片店，但唱片行業已遲暮。
遇上煩惱，陳國松還是如常夜蒲，推開一扇酒吧的門，喝一杯酒，吐一下苦水，陪在身邊的，早已不是離開已久的舊女朋友，而是呂莊莊。兩個徘徊在舊時代邊緣的人，終於發覺身邊最能依靠的，就是對方。以後這個世界要怎樣變，都可以一起面對，也不怕 97大限。

長髮者是 Stanley，正投入打碟。

爆炸頭當年很時興。

結婚也要有型， Stella穿西裝褸， Stanley戴墨鏡。

九十年代中， Stanley的唱片店曇花一現。

Stella在 Club New World跟駐場歌手杜麗莎合照。

生活舊照，偶然回味，每每感觸良多。

1997年，二人結婚。事件背後，有段笑話。
「回歸之前，人人咪開口埋口 97大限嘅？仲變咗口頭禪。我班死黨問我哋幾時結婚，我咪隨口噏97囉。點知講講吓變真！」呂莊莊一路說，一路甜笑。
97以後，日子仍在繼續，他們兩夫婦，也要繼續為生活張羅，「你記唔記得 Rave Party？九十年代尾 hit到爆，我哋後來就開咗間 club，畀人飲酒跳舞開 party， Stanley對音樂同音響燈光都咁熟，我哋唔做邊個做？」但她算漏了一點：時代是真的變了。
那店子叫 Club Temptation，開在銅鑼灣小型商場樓上，帶點隱蔽，青少年來到，有人醉酒鬧事，又有人吸食各種各樣毒品。呂莊莊很心痛，「我晚晚發噩夢，點解而家班後生變成咁？」不到一年，她情願快刀斬亂麻，結束營業。 Rave Party這名詞，隨後亦霎一聲在香港消失，「就係因為太多人吸毒！」
呂莊莊暗自許諾，再做就要做一間正派的夜店，此時碰巧 The Derby的創辦人周生找人頂讓，命運給她開了漂亮的一頁。
「 Derby係 1983年開嘅，記憶中生意唔錯，因為近跑馬地，又近大球場，欖球員、足球員成日嚟，亦有班英國熟客。但聽講 97之後，英國人返晒老家，港島區又多咗酒吧選擇，生意愈做愈差。」關於 The Derby的靡糜時期，有很誇張的傳聞，有人說見過兩隻蟑螂在吧枱上賽跑，又有人說柯打了漢堡包以後，眼見店員從街上手持外賣袋回來。真真假假已不相干，總之 one man's trash is another man's treasure，在 2000年，這間 pub有了珍惜她的新主人。

炸魚薯條$78
魚肉香脆可口，漿粉不太厚，薯條亦美味。

德國鹹豬手$138
皮極脆，肉鮮嫩，且毫不肥膩。配搭的酸菜也是自家製。

咖喱魚蛋跟蒜茸包$55
魚蛋烘着上桌，蒜茸包蘸咖喱汁吃，聽聞極受老外歡迎。

蒜茸荷蘭腸$55
腸仔微帶煙燻香，薯蓉香而不油膩。

其實 Stella和 Stanley最 treasure的，是光陰。那次推開 The Derby大門，裏頭燈光昏暗，英式 pub佈置似曾相識，二人像旋即返回從前。當下他倆已決定接辦。
於是，舊裝修舊家具，一概原封不動。音樂，集中播放搖滾與的士高節拍。 Cocktail、 shooter追求經典，也配合英國人風格，明明是小規模，也供應四款生啤之多，有輕盈滑溜的 Guinness黑生啤，也有滿帶花香的比利時 Hoegaarden白生啤。
食物，挖盡心思，將記憶中的八十年代酒館風味重現。
「我以前喺赫德道一間叫 Jouster嘅 pub做過，當時附近仲有軍營，好多英兵嚟幫襯，食親都係炸魚薯條。仲有金馬倫道嘅 Waltzing Matilda，有好好味嘅蒜茸荷蘭腸、芝士焗西蘭花、德國鹹豬手，都係外國人最鍾意嘅 pub food。」
Stella憶述這兩間酒館，已結業多時。為了重塑舊時味道，簡直出盡法寶。龍脷魚柳，她用自己配方醃過、蘸蛋漿才下鑊炸，配上由新鮮洋葱、雞蛋混成的他他醬，試過有英國人吃後大讚。荷蘭腸仔，原來廿幾年前酒吧用的牌子已絕迹，她四出找尋，才找到一款同樣帶煙燻香的腸仔。唯一肯突破算是德國鹹豬手，本來也按舊時酒吧做法，燴腍上桌，但早兩年 Stella去過德國啤酒節，見德國人將豬手炸得外脆內軟很好吃，從此她也照着這方式做，成了酒館招牌菜。
在時間跟前，味道只是一種媒介，聯繫一些歷史，連結一些感情。然後，被時間吞沒的那份情懷，才會回來，提醒我們好好記着回憶的顏色、愛的分量，也令我們有勇氣去構想，有關明天的夢。

逢星期三、六有現場樂隊，不愧為 DJ開的 pub。

生啤與音樂，樂與怒不死。

Sunshine$60
由 Stella自創， Gin+橙汁、石榴汁等，總之充滿陽光希望。

Irish Bomb$98
三種愛爾蘭酒的玩味： Jameson威士忌+ Bailey’s，快速倒往 Guinness，立刻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