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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要脫節,張欣欣經常要上網「溫習」少年人的用語和喜好,記者也不時跟他出現雞同鴨講的情況,例如他會說:「你有冇病發(辦法)?」以前他的粉絲全是學生哥,自從開始寫夫妻相處之道後,吸引了很多成人粉絲,街上不時有 O.L.連名帶姓喊他張欣欣。

非常人語

雞湯天王 張欣欣

2013年01月10日 ~~ 第1192期 香港《壹周刊》

王丹跑去拔火罐,把一張背脊燙了十七個紅印的照片放上 facebook,網民給他 629個讚。
何韻詩週五食 brunch,上載一張煎雙蛋加芝麻 bagel加兩條腸的照片,網民給她 2960個讚。
尖東忌廉哥眼睛瞇成一條縫,讓人家在牠頭皮搔癢的冧照,網民給了 15660個讚。
但兩人一貓的讚,加起來都不及他多。上月他在 facebook貼文,寫老婆為他準備三餸晚飯,每道菜各值 100分,總分 400。原因是:「識煮嘢食的人例如周中和蘇 good,通常都樣衰,只有老婆又靚又識煮,所以另加 100分。」故事的感悟是:老婆是給老公「讚」成的,想要怎樣的老婆,就朝住那方面盡力的去讚。
這個肉麻帖子在網上瘋傳,一夜間網民給了 72,870個讚,人人大說感動,奉之為心靈雞湯。貼文者叫張欣欣.男人.自稱「補習天王」。

讀《壹週刊》的人大概早過了補習年紀,寫的人也一樣,所以不熟悉行情。
除夕前一天,星期日。補習社的銅鑼灣分校,有三個相連課室,百葉簾一拉開,全是玻璃牆間隔。張欣欣真人現身其中一個課室教書,鄰室學生便「蛇喱眼」上他的課。是日全院三分之二滿座,約有學生八十人。
他教文憑試的中文科,這天講中國文化中的「名實」觀念,選了《顏氏家訓》一篇文言文作為導讀。大意是上等德行者不在乎名聲、中等德行者求樹立名聲,下等德行之人則汲汲於沽名釣譽。這邊廂還滿腹經綸,那邊廂他突然七情上面,跟學生講上海之旅的見聞:「成條街都係楊冪喺度暴走呀!食飯時隔籬枱有個女人廿幾歲,對面坐個男人起碼大成三十年,女的一開聲就話:租(周)總,李姣嘛(你好嗎)?嘩嗲到我成個震晒呀!」
一講「鹹濕」國語,三分一學生如夢初醒。大概他見反應好,便再接再厲:「同學你貴姓?姓習?想像佢對住你話:哎呀,習總(諧音:雜種),李姣嘛。」這次幾乎大半班都笑了,坐在其中,記者卻直標汗。


這個寫老婆煮 餸有 400分的貼文,吸引逾 7萬個讚,但也不時有惡意留言,最近更有網上打手公司聯絡他,問他要不要唱好或抹黑服務。


老婆也說張欣欣是個喜歡鎂光燈的人,連帶他的表情動作也很鬼馬,挑衣服鞋襪永遠紅橙黃。兩人的結婚照也充滿喜劇效果。

笑話


元旦日中午,張家老媽、大姐、二哥和四妹,一行四人在鴻星酒家飲茶。
枱上吃剩紅棗糕、蒸年糕和紅豆沙,眾人同聲叫二哥張欣欣「清枱」,他隨即道:「仲食?我今日著咗紅衫啦。」姊妹不由得白他一眼,大力嘆口氣:「好爛囉你。」
七十幾歲的張媽媽整日眉開眼笑,她聽不明白仔女的爛 gag,但也不失風趣:「以前住九龍城寨,有一日我落街買餸,欣欣起床不見我,把窗門玻璃打爛要搵我,嚇死我呀,好彩沒跌落街,隻手竟然也沒受傷!」妹妹聽罷搶白:「你好弱智囉!」張媽搖搖頭:「他細個暴躁呀!」張欣欣乾咳兩聲說:「呢個其實係鬼古,每個神人背後都有一段古……」此時大姐加入戰團,她沒好氣地說:「夠啦,你真係好弱智……」
上課時爛 gag一個接一個的張欣欣,家中原來高手如雲,張媽媽才是王中之后。問她為何替兒子取名欣欣,她雙手亂擺,哈哈笑說:「隨便改㗎!咩名唔緊要,有個名就得!」那麼他弟弟取了什麼名字?「叫哥哥個名呀!」記者聽得一頭霧水,妹妹補充說:「我三哥叫張國榮。」

張欣欣畢業於港大中文系,是魚翅撈飯的九十年代,香港遍地黃金,大學生一個個自信滿滿。「讀碩士時做過助教,覺得自己掂,便去開補習社,做老闆。」他挑了將軍澳寶林邨一個商場鋪,掛名功課補習班,實際形式似託兒所。「主要教𡃁仔做功課,等他們父母來接,日日做到八點幾。」
經營五年,補習社每月純利兩萬幾,難以突破。「賺錢好穩定,穩定地低薪。最慘係我給困了在屋邨商場裡,我覺得自己愈來愈 kai。」於是他將補習社轉手,苦等半年沒有工作,終於在八月三十號開學前幾天認命,「分類廣告有間私校當代書院請老師,人工萬一蚊,但都好過不事生產。」上學第一天,校方見他言談古靈精怪,提議他轉攻補習班,還明言將他打造為補習天王。
最後他與同校另外兩名補習老師,以電影《無極》的角色造型拍成宣傳短片,在 roadshow轟炸式播放,淪為業界笑柄,被嘲「當代三傻」,更一度「進身」為高登網的惡搞對象,無人不曉,果然留名。但張欣欣至今提起都怕:「唉,總之好邪靈,係出咗名,但出名在騎呢囉。」


記者嫌張欣欣上課時用字通俗,他則說這是跟年輕人的溝通方式:「這才能不斷 keep住他們的專注力去聽書。」每堂課也有即時錄影,粗口淫褻不能講:「我仲驚過你!有時家長會要求翻看我們的課堂,錄影是保障自己,搞 gag不能越線。」


當年的「無極」扮相海報,最後被嘲為「當代三傻」,當年他改藝名「楚鋒」。

𨄮跤


張氏一家高大,張欣欣高 1.81米,七十幾歲的張媽媽身高也有 1.7米。問她有沒有看過兒子上課,她答:「沒有呀,我好少睇電視。」全家都有搞笑因子。

即使他的《無極》大將軍造型乖張,仍獲另一家補習社挖角,前公司遂告他毀約,入稟索償近三百萬元的生意損失。雙方另行拗數和解後,張欣欣終於生性,決定在補習界安身立命,自發要做天王。
可天王之途多拂逆。○七年他應邀出席一個會考講座,翌日兩份報章包括《明報》和《文匯報》,狠批他言語猥瑣,形容他「百分百失言、失德」,連陶傑也在電台節目「光明頂」中,開咪整治他,一夜之間,他成了斯文敗類。
「猥瑣、失言、失德,三樣男人最衰嘅嘢,等於女人俾人話淫蕩。筆可殺人,我幾乎要在教育界滅絕,以為自己永不翻身。好多朋友不屑我,我說是報紙斷章取義了,但究竟我有沒有講過強姦兩隻字?係有。有講過,已經冇人信你。百辭莫辯。」
事緣當日他在講座上論及作文一卷,舉例曾收過一女生的文章,記述一次遲到的原因,是上學途中被人拉入後巷強姦,再被撕破外衣……他勸同學作文要有驚喜,卻切忌誇張如此。按理他應該博得學生哄堂大笑,但聽在大人耳裡,用道德意識的間尺一量,這位老師自然死得慘烈。
所謂低級笑話,有人覺得它不過是笑話吧,可也有人斟酌它的低級。
他頭耷耷的道:「那時好難受,大家覺得我教人寫強姦文章,唯一好彩是父母不看《明報》。猥瑣兩個字明明形容偷窺漢偷底褲的,但就用了在我身上。不過禍福相依,有時想,沒有那次的低谷,我現在可能好囂,覺得補習易做搵錢又易,唔知死。」 

無常


兩公婆不是攬頭攬頸便是十指緊扣,老婆下令老公以後別再將兩人的小事寫上網,免她尷尬「淆底」。

上張欣欣的課,每個學生領一份釘裝得漂亮的教材,封面設計也別出心裁。課室外有一部電視機,反覆播放補習社老師的宣傳片,人人粉墨登場,有人扮陽光男孩打籃球,背景襯上勵志音樂;他則模仿亞努亞圖移民廣告,但一千萬元的問題是:「你搵邊個做你補習老師?」
「所謂同事其實就係競爭者,其實都幾尷尬。真心交往的朋友真係冇,但彼此又不會得失對方。這一行學生 is everything,利錢太大,做唔到朋友㗎。」
老師和補習社是夥伴關係,沒有底薪,以學生人頭拆賬;每張影印紙、每份教材的封套設計,以至每段短片、每張海報、架在西洋菜街或者鵝頸橋大廈外牆的大型廣告牌,一分一毫皆由老師自掏腰包。
「以前時刻都要諗點樣宣傳自己!開頭兩年我每年由公司借出百二萬做宣傳,每月再從佣金中扣數,好悲壯。個個起步都係帶錢打工,捱了好多年,學生人數穩定。去年宣傳費才減至三萬元。」
他曾經有過良師,那個在他信譽破產時,沒有嫌他搭沉船,卻不斷鼓勵他的人,三年前卻死得轟烈,並上了報紙頭條。「他是肯教你嘢,卻絕不佔你便宜的人,你一世人未必遇得上一個,我很少服人,但對他真心拜服。」張欣欣一邊說,一邊用叉子把意粉裡的雞肉挑出來,是難得的一次,他似乎沒心情在對答中混一兩個爛笑話。
補習社老闆黎文業,某天夜晚駕着一輛白色保時捷,在黃泥涌峽道失控撞壆,重傷身亡。失事前個幾鐘,他還給張欣欣打了通電話,相約他駕車兜風。「當時我和女朋友在百佳買東西,所以推了他……要不事情發展可能不一樣。他當時滿腹大計,話要改革補習社,會睇住我阿妹,多些宣傳她。」
臨收線時,他突兀的講了一句說話,成為張欣欣從此以後的忌諱:「他說我哋兩兄弟有排發,相士講過他的運有排未行完。係講滿咗……有時候人生嘅嘢,不能講得咁滿……」
收綫後幾個鐘頭,他便撒手塵寰。 

拖手


半年前,張欣欣三十九歲零九個月。婚禮舉行前一天,掛了八號風球,伯大尼教堂通知一對新人,除非翌日早上九點前所有風球除下,否則教堂不會開放,婚禮告吹。最後那個叫杜蘇芮的颱風,成為近十年懸掛時間最短的八號波。
教堂的祭壇上,當新娘子宣讀誓言時,張欣欣哭得一臉眼淚鼻涕,在旁等待證婚的岳丈,嚇得手震震的從褲袋裡搜出一包 tempo,遞給這位準女婿。婚後第二天,他開始在 facebook寫下他和老婆之間芝麻蒜皮的小事,一件肉麻事附一匙雞湯的感悟,在網絡被瘋傳。
記者不由得問道:「這不是你三萬元宣傳費的其中一招吧?」
「開 facebook時唔多唔少有些私心,但結婚後寫兩公婆的相處、寫阿爸阿媽家姐阿妹時,是真心想寫的啦。」他寫的某篇貼文由一屋人去食大閘蟹為引子,席間獨他和老媽不食蟹,同桌的姊妹老婆卻忘情拆蟹,埋單時媽媽心痛他故要爭付錢,侍應醒目的補一句:「仔大女大,輪到他們請你啦!」貼文的雞湯感悟:即使父母不吃也要請他們來,看着仔女吃,就是最好的一齣電視劇。
跟老婆 Amy在餐廳吃飯,他倆並排坐,他的左手和她的右手一直拉着。她羞愧地笑:「之前看黃子華,我們一直拖住三個鐘。」他們時刻拖手原來有其原因,「第日老咗不會再攬攬錫錫,但拉手最容易做到,所以我們現在就開始把拉手變成習慣。」
張欣欣口中老婆是「淆底獸」,每次在 facebook寫完她,她就坐立不安。 Amy說:「佢寫的東西有時好肉麻,一讚好別人會見到,我覺得唔好意思,但做老婆又沒理由咁感動都冇表示。」
問這對鴛鴦,究竟誰更癡纏?老婆脫口而出:「欣欣感性去到一個地步,我們睇《無敵破壞王》,明明係卡通片,他也哭了。結婚前我已經好多次問過佢,究竟是不是同志。」


三年前恩師黎文業車禍喪生,張欣欣坦言自己以前是沒心肝又好威的人,黎卻是名副其實的好男人,對他影響至深。他曾寫道:「有人稱許我是孝順仔及好男人,我不過是將他的愛承傳下來,身體力行表現出來罷了。」又是雞湯時間。(《蘋果日報》圖片)


張欣欣開白色 Benz跑,他說行家中開法拉利的大有人在:「我哋這行要型要威嘛。我現在收斂好多,換轉以前一定把車停在大街任由抄牌,但求好型的話上車就上車。」婚後他租住的屋苑車位很少,遂大方的把車讓給妹妹(左)開,自己寧願截的士。

撰文:鄭美姿
攝影:廖雁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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