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叱咤一時的澳門江湖猛人崩牙駒即將出獄,黑白兩道都關注他之後的一舉一動,他的「出獄宣言」將會顯露他的心迹。

封面故事

崩牙駒出獄前宣言:我有品牌大把機會

2012年11月29日 ~~ 第1186期 香港《壹周刊》

將於本週六刑滿出獄的江湖猛人尹國駒(綽號崩牙駒),終於結束他十四年零七個月的鐵窗生涯。
就在這個「大日子」前夕,濠江一時之間似乎風雲變色,繼上週澳門警方拘捕崩牙駒的軍師石岐嘟,又傳出他出獄後要大排筵席,江湖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崩牙駒近日也收到對他出獄後的種種風聲,在他的首肯下,一位與他出生入死數以十年計,並且曾一起「共同度過」艱難歲月的心腹接受本刊專訪,披露崩牙駒獄中的生涯,以及他對家庭、社團,以至澳門政府的看法皆有所轉變,出獄後以「和、善、同、樂」作為他做人的宗旨;對於發展澳門賭業的黃金歲月,他承認自己確實錯失時機,但他相信機會不止一次,憑藉自己的「品牌」及「人脈」,在商業競爭的原則下,「一日人喺度,一日唔認輸」。

本週一下午三時許,記者在位於路環的澳門監獄外,見到一黑一白兩部七人車停泊在馬路邊,到接近下午五時,一名獄警主動走向記者說,「陣間你哋要做乜我哋唔理,不過就唔好行入範圍內。」接着指指地面髹上粗黃黑色的界線,而界線後的一道鋼造的路障就始終豎立着,不讓任何車輛越雷池半步。
到五時十五分,一名身材高䠷戴太陽眼鏡的女人,手拖着一個十六、七歲架眼鏡的少年,急步由監獄警 衞室的小側門離開,記者認出她就是崩牙駒的第四任老婆葉嘉怡及他和尹國駒所生的兒子,葉見到記者時,有點錯愕,連離開時交給獄警檢查的澳門身份證也未及收好,以身份證遮面,急急上了白色七人車便高速踩油離去。


曾在濠江黑白兩道呼風喚雨的尹國駒「崩牙駒」週六出獄,週一駒媽(右二)與其胞妹(右一),聯同於○四年出冊的胞弟尹國雄(右三)等,到澳門路環監獄探監兩小時,眾人對崩牙駒的動向只是三緘其口。


崩牙駒曾有多段婚姻,在他落難時,現任老婆葉嘉怡不離不棄,週一她架着墨鏡,帶同兒子齊齊來探監。

全家探監


位於路環的澳門監獄,在崩牙駒入獄前特建俗稱「細屋」的四人監倉,囚禁他及其兄弟,出入口的路障長期豎立,保安極為嚴密。

就在兩分鐘後,再有為數兩男三女的另一批探監人士離開,原來就是數年前已出獄的崩牙駒胞弟尹國雄,及兩名現時負責管理崩牙駒財產及賭廳的妹妹,同行還有八十多歲的「駒媽」陳麗萍及一名男司機。尹國雄扶着駒媽不發一言,記者上前詢問崩牙駒出獄情況安排,只見尹國雄欲言又止,呆了一會,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但只是叼着不曾點燃,並由其妹代為擋駕說︰「無嘢講呀!」眾人即上車離開。
據知,崩牙駒的探監次數限額是一個月共八次,分開為每星期兩次,探訪者限額為六人。過去十幾年,崩牙駒的母親、弟妹及太太,特別是這名第四任太太葉嘉怡對他不離不棄,風雨不改到監獄探望他,此舉令他以往社團第一,家庭第二的心態有所改變,出獄後將會把時間平均分配予社團及家庭。 

先作安頓 避免曝光


目前,崩牙駒出獄落腳處仍然成謎,而本刊獲得消息,他會先搬到與第四任老婆葉嘉怡及兒子,同住於澳門大學附近的一間三千呎大宅,另亦已吩咐手下另覓豪宅,打算安頓後就再搬屋,同時又買了兩架頂級跑車代步。他會以其母壽辰為名,於明年一月擺一百圍酒席慶祝出冊。
崩牙駒出冊當日的安排,在江湖中已沸沸揚揚地傳出不同版本,謂當日有車隊護送,又筵開數百席云云,又說他的死敵「街市偉」吳文新為迴避他而到香港來,崩牙駒也很在意這些消息。本刊透過與他的心腹、化名「阿明」作專訪,讓公眾了解崩牙駒現時的真正心態及想法。
記者與阿明甫坐下,已感受到他的江湖味道,雙腳繑着,攤開手臂在沙發上,頭側着一邊,十足十電影《濠江風雲》的主角任達華,他開腔說:「現時外邊有千種謠傳,社會上發生什麼事都同駒哥掛上鈎,其實坐咗十四年監啦,已經係懲罰,我向你哋講嘅係事實,真係唔想將駒哥標籤做一個怪物,咁就唔公道了。」


無風浪不成江湖,在腥風血雨的日子,當年的崩牙駒閒時也會拜佛,進了牢房被囚超過十四年,阿明說,他在獄中什麼書也看,佛經和生意經一一飽覽。這兩本均是他喜歡的書籍。






澳門路環監獄「細屋」
(高設防囚禁區)


為崩牙駒而建的「細屋」,與集體囚禁的澳門監獄相隔約三百公尺,待遇當然亦有分別。

壹:本週六是否有部法拉利去接駒哥出獄?是否會擺數百圍酒席幫他洗塵?
阿明:我相信會有車去接佢,但佢唔會公開露面,你話出來同屋企人、手足食餐飯就會,絕對唔會擺幾百圍。
壹:駒哥在獄中的生活其實怎樣,聽聞有手提電話用,同外界保持聯繫喎,仲好似話佢喺自己倉門前貼上「統一江湖」的書法,係咪真㗎?
阿明:(嘆氣道,似乎有感記者很無知)駒哥坐嘅係高度設防嘅監獄,裡面係不准貼任何嘢,你話我聽有無可能貼出來,駒哥喺入面好着重養生,佢鍾意緩步跑,做啲伸展嘅運動、瑜伽咁,同埋睇書。其中一本由台灣聖嚴法師所著的《無名問無明》,佢好鍾意。他在倉內有聽收音機,能接收到澳門及大陸電台,香港的電台就收唔到啦。駒哥好肯學嘢㗎,佢鍾意喺電視睇公開大學的節目,以及睇立法會會議的直播等等。我哋呢啲人最叻喺逆境中搵自己嘅價值,真係增值㗎。
阿明言語之間流露,似乎今年五十七歲的「駒哥」,經歷了十四年牢獄生涯,已不再是昔日一匹難馴的野馬。與九九年在法院被判監十五年時爆粗怒罵的表現,已有收斂。

阿明:情緒過後,駒哥都回歸現實,佢係一個願賭服輸的人,做大嘅就係要承擔,所謂拎得起,放得低,令下面嘅人無咁辛苦。駒哥嘅睇法係,坐監唔係人哋搞我或者同人哋有咩仇所導致,佢係為社團而坐嘅,作為一個組織要對下面嘅人負責。江湖人講義氣,義氣咪要承擔囉!

錯失發圍良機


壹:駒哥知唔知澳門呢十幾年變化?睇住手下嘅「 𡃁」或者競爭者已飛黃騰達,而佢坐監嘅時候正正係一個人最當打嘅年紀,佢出獄後有咩想法?
阿明:佢坐監嗰十幾年,係 wrong timing,肯定係錯失時機,佢認為自己假若有七、八十歲命,今年五十七歲,仲有得玩。依家來講確實人哋係威過自己,澳門要發展就有競爭,當然想有贏嘅感覺,但追求這種感覺低於集體利益。駒哥深信機會不止一次,喺競爭原則下,一日人喺度,一日唔認輸。
壹:咁係咪留在澳門發展?
阿明:現時的市場同以前不同了,我哋而家要去迎合市場的條件,駒哥肯定會留喺澳門,喺博彩業發展,佢嘅大方向係以賭場為中心,再將業務範圍輻射出去,駒哥有「品牌」,有「人脈」,亦唔認為自己個腦比人差。在獄中,佢好留意現時各大賭業的營運數據,當然談不上什麼部署,因為喺入面只是阿毛對阿毛,真正點做,佢要睇喺邊度落腳,估計佢好快適應到出面嘅生活節奏,但如何適應人情冷暖就唔清楚啦。
壹:聽講駒哥的友好在外面搞賭廳時,都會預埋他的一份,真有其事嗎?
阿明:賭場嘅生意涉及好多現金,而且現時做賭呢門生意暴利不再,有風險,講成本效益,有冇可能唔俾錢,人家預埋你一份呢?


崩牙駒(右)與胞弟尹國雄(左)於九八年一同被捕,二人在囚車內輕鬆自若,毫無懼色。(《蘋果日報》圖片)


九九年崩牙駒兩兄弟被判重囚,駒媽陳麗萍聞判後痛哭,其後不斷奔走,更曾向澳門前特首何厚鏵遞信要求公平審判尹氏兄弟。


崩牙駒入獄後,過往支持他的老闆仍很關照其手下,其中 MGM一樓的日昇賭廳,便是其手下的大本營。

傳奇一生


1955至 1984年
出生貧困家庭,父親是澳門水廠工人,在勞工子弟學校讀至小學二年班輟學,遂到酒樓學做點心,後拜 14K黑仔華門下。
1985至 1995年
賭場放數,靠狠闖出名氣,招兵買馬,與街市偉聯手趕走摩頂平,奪得疊碼肥缺,勢力超越黑仔華,奠定教父地位。
1996至 1998年
與水房等組「四聯幫」抗衡香港過江龍,和街市偉決裂,互下追殺令,涉縱火、殺人等嚴重罪案,被通緝著草往歐洲。
97年通緝令撤銷,高調回澳,拍自傳式電影《濠江風雲》及接受外國媒體訪問。 98年 5月司警一哥白禮安坐駕被炸,數小時後崩牙駒旋即被捕。
1999至 2002年
被拘 18個月後,被判刑十三年十個月,上訴遭終審法院駁回,透過律師函聯合國人權委員會,譴責葡國對他的審判不公平。
2011年
有傳崩牙駒可提早於 11年 5月出獄,那時有指崩牙駒積極部署再戰賭業。
2012年
本週六上午九時刑滿出獄,傳崩牙駒重獲自由後,銳意重振聲威。

不想再流血


壹:駒哥出獄,好似話港澳警方都嚴陣以待喎,近排仲拉埋石岐嘟,亦有說法駒哥已經在獄中招兵買馬,是嗎?
阿明:我承認現時有不同見解的人在駒哥身邊拉攏佢,所謂各取所需,有一班未上岸嘅人,想有啲機會上位,已有些利益嘅就希望穩定下來。駒哥希望出來後,按佢和、善、同、樂嘅心態,希望對澳門嘅朋友、家人及自己,有所交代。能做到一個平衡的平台,令窮嘅人生活好啲,上咗岸嘅兄弟又發揮到,但如果有外力阻止佢,就只有遺憾啦。
談到此處,阿明也感慨起來,露出疲倦的笑容。憶起昔日涉足賭業,往往要衝鋒陷陣的日子似有苦自己知。
阿明:而家做賭業好透明㗎,唔輪到你隻手遮天,市場嘅結構性不同,好多嘢係由市場去控制。《孫子兵法》嘅「攻城篇」有講,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伐兵,其下攻城」。現時有好多問題可以透過談判去解決,打交嘅時代已過去,不合潮流。人一定向美好生活追求,有得揀,邊個想流血吖。
壹:駒哥何不優游過活呢?
阿明:做江湖人就係攰㗎啦。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人嘅痛苦係你什麼都知道,好難受,人世間就係太多邪門外道,佢屈埋屈埋好多嘢講唔出咋。

擺平對家 和平搵食


崩牙駒最大的死敵,是澳門水房揸弗人「水房賴」賴東生。水房賴在崩牙駒入獄後,親信幾乎遍布所有賭場,不少當年跟隨崩牙駒的 14K幫眾,亦紛紛轉投其門下。水房賴現時與 14K及水房兩派都有偈傾,近日有古惑仔更多次目擊崩牙駒頭馬與水房賴,在澳門街頭一同食消夜,席間言談甚歡。澳門叔父江叔視之等閒︰「而家邊會開拖㗎,最緊要有錢齊齊搵。」「駒哥唔會主動挑釁佢哋(仇家),但要話俾對方聽,佢返出嚟一定會插隻手埋嚟,到時咪公平競爭囉。」
壹:駒哥同他的死敵水房賴及街市偉有冇偈傾?
阿明:其實三、四年前已冰釋前嫌,同水房賴、街市偉都傾好晒。水房賴都好成功,佢係聰明嘅人,依家社會大環境唔同咗,社團係有延續性嘅,斷唔會記住個仇,因為要對組織下面的人負責任,以集體利益為依歸。
崩牙駒判決當日的早上,當時的中國副總理錢其琛在北京會見澳督韋奇立時說:「今天澳門對最大宗黑社會案件作出判決,犯了罪當然要審判,這是好事,對澳門治安有好處。」


崩牙駒的徒孫周焯華(左二),以太陽城集團之名,經營多間賭廳撈得盆滿鉢滿,兼投資拍電影,想轉型為娛樂大亨。(《蘋果日報》圖片)


崩牙駒事業最高峰時,與落選亞洲小姐楊愛貞(中)拍拖,二人沒有結婚,育有一女。楊當年經常陪同崩牙駒進出賭場巡視業務。

回歸大陸 面對現實


街市偉曾是崩牙駒的死敵,早前遇襲重傷,特來港醫治,須以柺杖助行,但他堅稱和崩牙駒已冰釋前嫌,成為老友。(《蘋果日報》圖片)

壹:九九年底,駒哥接受本刊電話訪問時,表示自己返唔返澳門唔緊要,總之就要打,打到九九年大陸收番澳門就唔再搞,又透露自己係「左仔」,這是事實嗎?
阿明:駒哥個老豆我哋叫「光叔」,係根正苗紅嘅愛國人士,對毛澤東思想瘋狂到極,以前澳門殖民地時代,駒哥最恨嗰班中葡混血兒,特別係政府做翻譯嘅公務員,識得中、葡兩語的,佢覺得呢班人又食我、又用我嘅,有部分人竟倒過來欺凌我哋中國仔。可以咁講,駒哥對澳門政府絕無敵意,作為一個中國人,都想對國家有貢獻。
熟悉崩牙駒的澳門 14K元老華叔指,「低調從來不是阿駒的本性」,這次他肯忍氣吞聲,全因深明今時今日的澳門,已不如往日般能讓他隻手遮天的澳葡時代,「阿駒知道回歸咗,話事嗰班同以前唔同。」他又指,雖然崩牙駒在獄中一直有遙控外間業務,但始終待在獄中太久,出來後必須用一段時間,親身了解澳門現時的遊戲規則。
澳門司警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警官則向記者說,九十年代,崩牙駒有能力撤銷對他發出的通緝令,足見他的影響力早已滲透澳門政府,至今他的人脈仍然存在。他在政府中的故人,都異口同聲游說崩牙駒出獄後,先離開澳門一段時間,不要令傳媒不斷追訪,而令政府尷尬。此外,外遊亦能在外地與兄弟商討未來於澳門的布局,實行韜光養晦。該警官說:「尹國駒話走都得,但政府一定要保證佢可以返到澳門。」而澳門當局也相信,佢响外面傾掂晒,一定會返澳門吹雞,但局面是他們可以掌控的。 

舊部風光


崩牙駒舊日的一眾得力門生,在過去幾年陸續出獄,順着澳門賭業盛勢,他們都撈得風生水起。近年冒升最快的,非其徒孫「洗米華」周焯華莫屬。「洗米華」跟崩牙駒頭馬豪仔出身,因交際手腕了得,得不少廳主賞識,更於澳門與香港飛馬足球隊班主鄭丁港,一同開設太陽城集團有限公司,經營多間賭廳。
此外,「洗米華」自己開設太陽城博彩中介一人有限公司,經營星際酒店五樓全層的貴賓會賭廳。「佢加加埋埋有十幾廿個廳响手,最難得係佢而家都仲好尊敬崩牙駒。」華叔表示。
另外,被崩牙駒視為頭馬的豪仔,○九年出監時,再戰賭業時無錢無人,幸好過往在背後支持崩牙駒的有錢老闆,有新賭廳開幕,都會預埋他的手下一份,加上幫中兄弟迅速回巢,帶挈豪仔在威尼斯人及新濠天地均有賭廳。
崩牙駒其他手下,都各有地盤「搵食」,「 MGM一樓嘅日昇賭廳,係崩牙駒手下的大本營,卓雄同 Sunny光長期喺度打躉,豪仔亦周不時有過來。」而身為崩牙駒軍師的「石岐嘟」陳月波,則在海立方有賭廳打骰,不過陳已在上星期因涉一宗買兇殺人案而被捕。
崩牙駒本人的生意,雖然在他被判入獄時已遭充公,但他當年經營的賭廳仍然獲賭場老闆關照,現時由胞妹阿燕和阿菲,及阿菲的老公「烏鴉文」周志文打理,崩牙駒舊部光仔說:「駒哥兩個妹都好有本事㗎,幾間廳一年有兩、三千萬落袋,加埋烏鴉文打理嗰兩、三間,兩、三億身家點都有。」而據了解,阿菲和阿燕兩人近年更想轉玩正行,到內地廣西一帶投資,包括房地產及電網業,成績都唔差。而由烏鴉文於二○○四年組織的恒信體育會,有指為的就是透過該會,把群龍無首的 14K重新團結起來。


恒信體育會於○四年成立,由崩牙駒妹夫烏鴉文任會長,匯聚不少江湖猛人、商賈名流。烏鴉文承傳崩牙駒的生意,同時亦為其出獄鋪路。


澳門賭權開放後,引來大批外資賭場進駐,競爭激烈,已非九十年代般能讓崩牙駒隻手遮天。


崩牙駒胞妹阿菲,在兄長入獄後,一直幫他管理賭廳,多年來累積至兩三億財產。阿菲丈夫烏鴉文則建立恒信體育會,為入獄後的崩牙駒保持人脈和聲勢。


頭馬動向

撰文:時事組
攝影:林川、田俊
插圖:祝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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